筆者是個偏好使用蝴蝶「新俗名」的業餘蝶友,由於經常擔任解說員的緣故,有時必須跟大家說明「為何要需要新蝶名」,每每講到這個主題,筆者總是想寫篇文章,目的不是抒發心情或推廣大眾,而是覺得寫完就不用每次再講一遍了,但總是懶得動手,趁著最近又有人提出「用新蝶名=不愛台灣」的質疑,筆者一次將許多蝶友或多或少會有的疑問寫出來,供大家參考,假如沒有解決各位的疑惑,歡迎提出疑問。文字量有點多,請各位耐心看完囉。(其實不想看也沒關係,文末有懶人包可以速看)
琉球紫蛺蝶其實在琉球是迷蝶 |
一、台灣蝴蝶俗名的沿革
關於台灣蝴蝶俗名的演變,相當推薦「蝴蝶生活史圖鑑」於後記的描述,其針對台灣蝴蝶俗名在不同年代的演變、提出者或文獻都有很詳細的描述,筆者只能大致說明:從1974年的「台灣區蝶類大圖鑑」出版至2000年止,共有6套俗名由各個昆蟲研究界著名的的研究者提出,包括陳維壽(1套)、郭玉吉(1套)、陳維壽與朱耀沂(1套)、張保信(1套)、徐堉峰(1套)、李俊延與王效岳(1套),這並不是要說明俗名的混亂程度,而是讓大家瞭解台灣俗名其實持續在這40年中慢慢的演進,並非一成不變。而1987年由陳維壽老師與朱耀沂老師所制定(其他的作者其實都非蝴蝶相關研究領域)的俗名(也就是部份人口中的標準蝶名)主要是先出現在牛頓出版社出版的「臺灣蝶類生態大圖鑑」上,後來再刊登於中華昆蟲期刊第7卷第2期,這份名錄並非政府或官方公告的官方蝶名,出現的時間也並不算早(至少比筆者還晚出生),就當時的蝴蝶愛好者來說,這也是一套新俗名,所以整體來說,這套俗名並不能算是「歷史淵遠流長」的固有俗名,且後續20年出版的蝴蝶書籍,使用者頗多,不使用這套俗名者也有。
黃三線蝶與其他的三線蝶親緣關係差距甚遠 |
二、為什麼要換俗名?
不論是早期的俗名,或是這套1987年的俗名,對於一般使用者最容易造成的主要問題有三個:1.造成親緣關係的誤解。2.對產地或分佈的誤解。3.使用亞種命名的不合理性。
1.親緣關係造成的問題有相當多的例子,如大紅紋鳳蝶與紅紋鳳蝶常被認為親緣關係接近,實際上大紅紋鳳蝶與麝香鳳蝶、台灣麝香鳳蝶同屬。又例如國姓小紫蛺蝶明明跟白蛺蝶同屬,往往被歸類到「xx小紫蛺蝶」,而大量親緣關係不一致的xx三線蝶、xx褐弄蝶、xx蔭蝶更是讓許多蝶類愛好者容易誤會其關係。
2. 「對產地或分佈的誤解」則是會看到在琉球是迷蝶的「琉球xx蝶」、「八重山xx蝶」,或者是明明廣佈東亞地區,卻被稱為「台灣xx蝶」,此種名稱的出現是由於俗名多來自日文俗名直譯,而日本在取俗名時偏好以「這個物種分佈在日本的哪裡區域」作為命名依據,所以琉球紫蛺蝶雖然在琉球是迷蝶,因為在日本國土內只有琉球有出現,所以依此命名,但是在台灣使用就十分不合理,另外大量的台灣xx蝶卻是東南亞廣佈種,原因也是日治時期,這些蝶種只分佈在「日本國土範圍的台灣島上」,但現今來看,廣泛分佈的種類被冠上台灣之名,反而特有種卻不冠上「台灣」二字,這當然是不合理的。
3. 使用亞種名命名並不合理,例如Telicota
bambusae horisha的舊有名稱是埔里紅弄蝶,以亞種名horisha為依據命名,事實上在台灣以外地區的本種並不是此一亞種,亞種名並非做horisha,但這些地區的族群和台灣的族群依然是同樣的種,如果同樣以埔里紅弄蝶稱之,便非常不恰當,所以此種以亞種名作為中文俗名的依據並不合適。那麼是否應該每個亞種都給一個名字?如此一來許多蝴蝶在世界上都有十幾個以上的亞種,俗名未免也太多了,所以應該以「種」為命名依據,才是比較合理的方式。
有鑑於上述的幾個明顯缺點,國立師範大學生命科學系的徐堉峰教授認為這套俗名並不適合長久使用,才會提出來這一套新俗名。
有鑑於上述的幾個明顯缺點,國立師範大學生命科學系的徐堉峰教授認為這套俗名並不適合長久使用,才會提出來這一套新俗名。
淡青長尾波紋小灰蝶的名字實在太冗長了 |
三、新俗名的標準是什麼?
要解決上述的問題,就必須通盤檢視整個俗名的使用習慣,並加以修正,然而台灣的俗名實在很多套,比較適合的方式是廣納所有中文名稱來檢視,並且依照幾個標準來做修改或創見,以下是幾個重要的標準:
1.簡約性:中文名稱應該以簡短精要為主,許多舊有的蝶類名稱過長,或是有不需要的贅字,如淡青長尾波紋小灰蝶名稱過長,故以正面淡青色為其特徵描述,並以該種為珈波灰蝶屬的一員,稱其為青珈波灰蝶;又例如淡色黃斑弄蝶的「色」字其實並不需要,故改成淡黃斑弄蝶。
2.合理性:中文名稱應該以「種」作為基準,不應該以亞種作為命名的依據,並應能適度的反應學名的意義,如上述的Telicota bambusae horisha,依照本種的種小名bambusae為竹子之意,且本種幼蟲以竹葉為食的生態特性,改稱為竹橙斑弄蝶。又以在台灣有兩個亞種的Dodona eugenes為例,本種在台灣有兩個亞種,分別是分佈於北台灣的Dodona eugenes formosana及分佈於中南部的Dodona
eugenes esakii,在舊有名稱這兩個亞種分別被稱為台灣小灰蛺蝶及江崎小灰蛺蝶,但事實上他們是同樣種類的蝴蝶,給予每個亞種一個名稱的作法並不恰當。
3.明確性:名稱上要依據不同的親緣關係將「屬」的概念加入俗名中(如多姿麝鳳蝶、長尾麝鳳蝶都是麝鳳蝶屬),且要能夠表現形態上或是生態上的特性,或表明分佈、棲地上的特殊性,或是其最初發現的地區,如寬邊橙斑弄蝶以其前翅正面的外緣有寬大的黑邊為名,豆波灰蝶是以其幼蟲能夠取食多種的豆科植物為名,而島嶼黃蝶是因本種分佈於東洋區及澳洲區的許多島嶼,亞洲大陸並未分佈,因而稱為島嶼黃蝶。
4. 紀念性:部份學名中的種名是用以紀念其發現者或出色的研究者,如韋氏黃班弄蝶的種名wilemanni,是為紀念本種的採集者──英國的駐日領事A. E. Wileman,因此將中文名命為「韋氏」黃班弄蝶。另外,像清金翠灰蝶、巴氏黛眼蝶、江崎波眼蝶、黑澤星弄蝶等也是相似的例子。
台灣紅小灰蝶不是特有種,反而紅小灰蝶才是特有種 |
四、新俗名=中國俗名?
中國對蝴蝶的關注遠遠晚於台灣,所以比較系統性的俗名亦是相當晚期才出現,但是晚有晚的好處,中國的蝴蝶俗名命名者-周堯老師已經注意到親緣關係上的合理性是重要的,所以其俗名大體上是依據「種+屬名」的形式產生,這點其實是頗值得學習的優點,但是中國俗名也有許多的問題,包括經常使用無意義的學名音譯,或是俗名意含與蝴蝶生態毫無關聯性的缺點。至於台灣這一套新俗名是否跟中國俗名相同?請參閱這份臺灣蝴蝶大陸中文名稱對應表對照表,可以發現新俗名使用「中國俗名」的比例佔了約19%,使用「原本的台灣俗名」的比例佔了約12%,剩下的69%則是自行創見或參考其他地區/人物提出的俗名,如此的比例顯然不符合「新俗名是中國俗名」的說法,然而格式上有些人會覺得跟大陸的俗名類似,那也是因為大陸早已採用「將親緣關係接近的物種做統一屬級的稱呼」,這種比較符合親緣關係與分類學觀點的優點原本就應該學習。
大黑星弄蝶常容易被誤會跟黑星弄蝶關係相近 |
五、我該選哪一個俗名來學呢?
坦白說,雖然筆者是推廣新名的,但是這個問題我會建議「看你自己,都可以」,新俗名的好處在於有比較科學的分類系統,讓你不會誤會其親緣關係,對於蝴蝶的學習也比較好上手,更不要提最近這幾年來,錯誤率低、知識豐富的蝴蝶書籍幾乎都是使用新名,看這些書可以獲得比較正確的知識架構。但是使用舊名也不是沒有好處,包括閱讀舊文獻時相對方便,與部份人士溝通也可能不會出現意識形態的爭論….,所以這個部份是見仁見智的。就我自己來說,最好的方式就是兩套都學起來,我認識大部分使用新俗名的朋友也會把舊俗名學起來,當然對於初學者來說,如果想要學好知識性比較正確的蝴蝶,我當然是建議新名較為佔優勢(目前大部分新的、資料豐富的書籍、網站都以使用新名為主,好新名不用嗎,呵呵)。
台灣鳳蝶本身具備屬級意涵,也是特有種,就無須改名 |
六、關於意識形態…
這個部份大概是最無奈的,創建新俗名的徐堉峰教授,當初在做全盤性的俗名訂定時,將所有華文地區的名稱都納入考量,包括台灣原本的俗名、中國、香港甚至是日文俗名的涵義,如果能符合前述的優點就納入使用,也因此這套俗名含刮了各地區的優點與徐老師對蝴蝶的豐富認識。如此簡單而宏觀的考量,卻遭受到有心人士以「這是中國俗名,是不愛台灣」為理由攻擊,這套俗名的自創比例是69%,12%沿用舊俗名或是日文俗名的意涵,有19%的比例使用中國蝶名,被如此污名化合理嗎?看蝴蝶或做蝴蝶研究需要考量政治立場或意識形態嗎?如果這套廣納華文地區俗名優點的名稱被認為是不愛台灣,那麼過去直譯日文俗名而來的名稱就比較愛台灣?甚至有少數人以「資格論」,認為前輩美意或成就被後人抹煞,且「憑甚麼資格去更動這些固有蝶名」,事實上不論是早期或現在,徐堉峰老師都是台灣蝴蝶分類或生態學者中學術論文、著作最豐富,蝴蝶學識也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也因此得到日本鱗翅目學會的獎項肯定,並受邀擔任學術副會長的職務。即便是昆蟲研究大國的日本學術界都如此尊崇的學者,考量上述大量客觀因素制定出來的蝶名,我想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把「沒有資格」當成理由,不是嗎?
事實上學術研究或一般的賞蝶活動原本就不應該牽扯到意識形態,且徐老師的看法是「合理提出,靜觀其變」,是否使用是個人自己的自由,大多數新蝶名的倡用者也是秉持著相同的態度,但是少數人因為個人因素隨意污衊、抹黑這套俗名,更有部份不清楚狀況的蝶友隨之起舞,這我認為並不是蝴蝶之福,所幸這只是少數蝶友的行為,大部分蝶友還是能尊重各種俗名的出現。筆者也呼籲各位,喜愛怎麼稱呼蝴蝶是自己的自由,筆者及其他使用新蝶名的朋友都尊重且接受,但千萬不要拿莫須有的罪名再指責新蝶名了。
台灣棋石小灰蝶和棋石小灰蝶同樣沒什麼親緣關係 |
懶人包
1.這四十年來,台灣出現了6套蝴蝶名字,1987年的蝴蝶俗名並不是「官方政府版」,也非當時書籍或其他使用者的唯一選擇。
2.徐堉峰教授的新名提出的好處是比較有親緣關係的概念,也比較短比較好寫。現在一些相對內容豐富、資料正確的蝴蝶書也多半使用新俗名。
3.新俗名廣納華文地區的俗名優缺點。有19%的使用中國俗名,12%使用原有俗名,69%依據蝴蝶習性與特色自行創建。
4.愛用哪一套俗名都好,都有優缺點,也是大家的自由,但請不要再拿意識形態或政治立場污衊這套俗名,尤其是在根本搞不清楚歷史與創立者精神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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